学姐的死讯让我措手不及。
好端端的一个人突然间就死了。
毫无前兆地死了。
悄无声息地死了。
除了发出“不是吧？！”“骗人的吧！”之类的感叹，我应该以怎样的方式去接受这残忍的现实？
一瞬间被挖空了灵魂，鼻子是很酸，但哭不出来。因为我的心跟着学姐一起死了。
恍若如梦。
前所未有的令人窒息的痛楚。像是被学姐的灵魂搂住了脖子，沉重地无法呼吸。
我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。
死了。
学姐死了。
那晚，我做了一个梦。
过于真实，我又怀疑那不是梦境。
梦里，学姐回来了。
明明是深夜，我卧室里却一片白昼，充盈着闪烁的光点。
学姐一身白色长裙，和她美丽的长发一样洁白无暇。
她平静地和我侧卧相视。梦里，她柔媚的双眼是玫瑰红色的。
几条毛茸茸的白色物体从学姐身后伸出，然后缠绕着我，亲切而柔暖。
“这是什么？”我好奇地问。
“尾巴~”学姐微笑着回答。
“谁的尾巴？”
“我的尾巴~”
“学姐......”
“学姐？”
“名夏......”
“嗯？”
“我想你了。”梦里，我想紧紧地抱住她。
“我知道。”学姐伸手轻抚我的脸颊，“对不起，没来得及告别就走了。”
“没关系，现在你回来了。”
“我要走了。”
“去哪？”
“一个很远的地方。”
“有多远？我可以一起去吗？”
“不能。”学姐笑着摇了摇头。
“学......名夏，你，你真去世了？”梦里，我意识到了学姐已逝世。
“嗯。”学姐的神情很安宁。
我突然语塞，心酸。
“没事的，我很好。”学姐吻一下我的额头，反而安慰着我，“这就是人生。”
“未满十八岁的你和刚满十七岁的我谈人生......”说罢，我便悔恨自己说话不经大脑思考。对学姐而言，她所享受的人生如此短暂。可悲，可怜。我想搂着她，身体却无法动弹。
学姐抿嘴笑着不回话。
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。
在梦里无情流逝的时间。
“如果有来世，我希望自己能像普照这三千世界的太阳一样耀眼~”学姐的脸和我贴得很近，“或者，我希望......”
学姐的话音越来越小，越来越模糊，明明近在咫尺，我却听不清她之后的话。我只能看见她微笑着张合嘴唇，她的身体在白昼里化作光斑一点一点地升华，飘零......
“Bye-bye.”
......
梦里，一瞬间我坠入无尽的黑暗。
一切都化为虚无。
......
醒来之后，头脑清晰了许多。
学姐已经走了。
学姐真的走了。
清晨，卧室的玻璃窗上凝结着一层雾气，雾气上画着一行隽秀而醒目的字迹——
“TINA.”
那两天，荼荼自锁在卧室里没有去学校，门窗紧闭，饭也没吃。
第三天，凡姨告诉我，荼荼和小萝莉DV老师一起去学姐的故乡参加葬礼了。
那一刻，我心里有个荒谬念头——
“还好没邀请我去。”
逃避。
我不想陷入更深的情感泥淖。
我害怕看见遗体。
学姐的尸体。
......
然而，荼荼这一去便像人间蒸发一样数月未归。凡姨说，荼荼在学姐的故乡帮忙处理后事，并未失联，不用担心。
日子过得飞快，平淡无奇，波澜不惊，我开始了“家——学校——食堂”三点一线的高中生活。
自那之后就没去小卖部了，因为没心情。
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。
不想过问任何事。
妫萱——我早已不愿提及这个陌生名字。
形形色色的人，匆匆忙忙地擦肩而过，等我意识到时间流逝得太仓促时，已是期末考试。
远在他乡的荼荼没有参加考试。
然后是春假。
今年春节的“年味”又淡了。
东风夜放花千树。更吹落、星如雨。宝马雕车香满路。凤箫声动，玉壶光转，一夜鱼龙舞。大年三十晚上，处处灯火辉煌、喜庆喧闹，我和堂兄妹们一起在楼顶燃放烟花。
蹲在雪地里，手拎着点燃的“仙女棒”，我的思绪随着耀眼的火花一起喷溅。
我哭了。
在堂兄妹诧异的视线里哭得稀里糊涂、酣畅淋漓。
他们说，大过年的哭什么？多不吉利。
我说失恋了。
他们说哦，然后也没再关怀我，随即各玩各的去了。
睹物思人。
记忆里，初二那年七夕之夜，小白（学姐）约我去平常踢球的公园放烟花。
“看我火树银花~”
柔美的月色下，小白捏着“仙女棒”兴奋地原地打转，喷溅的火花绕成一个灼烁的光圈，如梦如幻。
“你悠着点！别烫到了。”那时的我很担心她。
“看我姹紫嫣红~”小白疯疯癫癫地到处乱跑，全然把我的警告当成耳旁风。
东风夜放花千树，更吹落，星如雨。
“呐，小允，你看这绚烂的烟花，它温暖着冰凉的夜空却转瞬即逝，不觉得很凄美吗？”小白蹲下身，一脸忧伤地盯着燃尽的烟花残骸。
“生如夏花之绚烂？”那时的我也很文艺，但没有理解小白的话，只是顺口而出这句话。
“小允，你说人是‘向死而生’，还是‘向生而死’？”
“哈？有区别吗？”那时的我不懂哲学，觉得小白满口胡言。
小白突然起身从背后搂住了我脖子——虽然当时认为小白是个男孩，但我毫不介意，相反感到温暖舒服。
“如果有来生，”小白把嘴贴在我耳旁，像是在说悄悄话，“我希望，执子之手，与子偕老。”
“......”
物是人非。
春假结束后，高二下学期如约而至。
春意盎然的三月万物复苏，我却不知该期待什么。
期待一场与少女的命运般的邂逅？
还是期待头脑突然开窍、成绩突飞猛进？
“俗不可耐。”
“无欲无求。”
“平凡就好。”
原本我是这么想的。然而——
四月初的一个晴朗早晨，我在青丘街头又邂逅一个百分之百的女孩。
这一次，女孩没有撑着怪异的黑伞，也不是棕色卷发，左眼角也没有一颗让我魂牵梦绕的泪痣。
犹如一个芳醇的梦境，我无法用言语描尽她的美丽，恰巧是她不经意地回眸，一瞬间，我爱上了她的——
黑。
直。
长。
黑色长直发。
黑丝、直发、大长腿。
女孩穿着青高裙装校服，静静地站在路边像是在等人。
我从未在学校里见过如此出类拔萃的黑直长。
不是新学年，只可能是转校生。
因为是擦肩而过，目不转睛地盯着别人十分不礼貌，很容易惹她厌烦，所以我只是用眼角余光一扫她的背影，便头也不回地走向学校。
如果是命运，黑直长转校生一定会转入我们班。
怦然心动，终于有值得我期待的东西了。
“哎，你们听说了吗？”班里女生一进教室就围成一团叽叽喳喳地闲聊。
“听说什么？”
“茶殿回来了。”
“唉？什么时候？”
“今天早上。”
“不是吧，我没看到......”
“我也没看到茶殿，不过看到上学期和茶殿交往过的千阳了，他今早和其他女生一起进校门的。”
“唉？！不会吧。”
“是个黑直长美女哦~”
“唉？！有茶殿漂亮吗？不然的话真替茶殿难过呢......”
“你们没觉得那个黑直长很面熟吗？”
“没注意哎，不过离近离远都能感到她的气质，气场~”
“那个就是茶殿啦！”
“唉？！”
“不是吧！！怎么可能......”
“......”
不可能。
绝对不可能。
虽然擦肩而过时觉得黑直长的倩影似曾相识，但荼荼的头发绝对不会那么长。
长发及腰的长度。
三个月前荼荼离开时头发是很短的，头发生长速度大概是0.27~0.4mm/day，按这个速度三个月后她的头发能及肩就已经是奇迹了。
而且，荼荼怎么可能以黑直长的形象示人？！
我不信。
我理性的分析把自己说服的心安理得。
然后，上午的第一节语文课上，我收到了千阳发来的信息。
是一条彩信。
一张自拍——
可爱灿烂的笑容。
剪刀手。
齐刘海。
黑色直长发......
外加一句话——
“荼荼回来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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